“秦嫚,几点了?”
“六点半了,该起床了。”
“外面一定下雪了,我们今天不用去上工了吧。”
“亚楠,你一定还在做梦吧。”
今天又是必须上工的一天,胡亚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早晨,温度0℃,胡亚楠上面穿了4件衣服,下面3件,还套着两双袜子,她戴上口罩、帽子和手套,收拾好自己的工具,从农户家同其他24位同学一起赶往考古工地。
而这样的日子,郑州大学2015级官庄考古队员们已经历了3个月。在荥阳市官庄考古遗址中,郑州大学三位带队老师和25名大三全部考古专业学生要从2017年9月待到2018年1月。在他们眼中,没下过田野的,不算学过考古。
官庄考古遗址现场
其实,他们不仅仅在挖土。25个人每人负责25平方米的探方,具体包括铲刮平面、判断平面中所蕴含的遗迹、通过遗迹判断不同遗迹间的早晚关系、开始挖掘、搜集文物、整理资料。从前期的考古发掘,到后期的整理归纳,再到最后的资料阐述,是一个严格的程序。
考古也不只是纯文科,它需要你掌握考古摄影、三维建模、考古绘图、全站仪、AI和PS等软件。
“我们郑州大学2015级一般不叫自己为考古人,我们都叫自己村儿里人,每天跟土地打交道。”考古队员陈峥说,“8个男生,17个女生,从风华绝代沦落到土肥圆,惨不忍睹……”
每天7个半小时的土方作业,低头抬头都是一抔抔黄土。考古队员们每天在固定的地点不是不是蹲着发掘就是坐着记录,很多人胳膊、手指都壮了一圈,手上茧子消了又长。
“刚来的时候铲两把土就累了,每天晚上回去腿疼的睡不着。”胡亚楠说,“女孩子,比累还要让人绝望的是你竟然长胖了,因为累了吃的就多啊,每个人至少长了5斤。”
11月末,风大的时候,工地中的沙土像下雨一样刮到秦嫚的脸上,不停地响。“以前看到灰土,我会捂着鼻子躲得很远,现在的心态是无所谓了。”秦嫚说,“冬天到来之后,一件土衣服就不换了,脏就脏吧,也不讲究了。”
考古队员正在剖刮平面
白天的体力劳动干完了,晚上还会有被脑力劳动支配的恐惧感。因为资料由很多细节构成,考古队员们检查几遍就会发现几次错误,当发现没有错误发给老师的时候,老师又会指出一堆的错误。有时,他们会熬到凌晨两点,改了4遍也改不完,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接着改。
赵昊老师为同学们讲授考古知识
这里不缺少孤独,但也不缺少有趣的灵魂。
由于在动物考古上经验丰富,赵昊老师被25个人称为“动物人”,他拿到一个动物的骨头一眼就可以辨别种属。这个常戴着帽子、脸上有胡渣的赵昊老师也是25人眼中的“小公主”——爱调侃,喜欢穿粉色睡衣,喜欢喝可乐,很傲娇。
“曼迪你帮我买瓶可乐。”
“曼迪帮我拧开这个瓶盖。”
“大哥,不带这样的,我划的这个线很明显啊。”
这些话渐渐成为了“小公主”的口头禅。在这里,赵昊老师是同学们亲密无间的朋友,他们一起生活,一起发掘。
“一些陶片,特别是器物内壁上有春秋战国时期先人的指纹,纹路清晰可见,当你亲手去触摸它的时候仿佛在跟他们触摸、对话。”陈峥说。
“支撑你的是对未知的热爱,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铲会发掘出什么样的精美文物。”陈渊明刚刚发现了一具人的遗骸,他用刷子轻轻地擦拭先民身上的浮土,用细细的小木棍和绞尖的筷子拨出骨头缝隙间的尘土,挖掘的每一步都细心地对待。
陈渊明正在拨出尘土
真正的考古工作并不是像某些电影电视那样惊险刺激,它是复杂繁多的一套操作流程。对出土文物正确的处理方法是把其分门别类的收集进标本袋中、在袋子上写清楚在哪里出土的、什么时候出土的、谁发掘出来的,随后入库。而考古队员的探方日记每天记录用工情况、日常工作等。
队员正在整理考古日记
其实,支撑陈渊明下去的还有他的兄弟。两个月前,陈渊明从隔梁高处向下走时,左脚突然踏空崴了脚,疼得一下摔倒在地。陈峥看到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背着他到200米外的车上,屈哲则加足油门赶往十几公里外的荥阳市中医院,陈峥一到医院就抱着兄弟到处跑着找医生。陈渊明在考古基地养病的一个多星期,张新凯、常宏杰等兄弟每天把饭送到他面前,扶他来返厕所。
在25个人记忆中,最温暖的事情是每逢工地上的同学过生日会聚餐庆祝,老师会特地跑到镇上买蛋糕和菜。第一次同学过生日,25个人围在一个桌子旁,他们开心地抹蛋糕到彼此的脸上。
队员们在考古地的第一次生日
玩“狼人杀”、自制火锅、拍“高大上”的工地日常照、把运土的两轮手推车称为“天子二驾”、给工地的狗起名“灰坑”、宿舍里热腾腾的暖气和空调……白天他们在距离不远的探方中互道寒暄,中午他们会因为抢一瓶老干妈乐得开花,晚上他们在小屋里一起听着赵昊老师的讲座,一起修改资料到深夜。考古队员陈峥说:“三年,没有比这个时期我们的心更靠近。未来,我一定会怀念这个地方。”
下午5点,夕阳西下,微凉。考古队员们收起自己的考古日记和工具,收工。
傍晚考古队员们回家的路上
考古队员的合照
指导老师郜向平说:“考古让人感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,同时一点点地发掘出它的过去。还有什么机会能让人如此贴近乡土、自然和历史的呢?”陈峥则把探方比喻成打通时间的一扇窗户,上一层土是现代层,下一层土是明清,再下一层土就是春秋,三米深的土蕴含着两千多年的岁月。(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李林翰 李丽 李鹏辉 孟凡帅 文/图/视频)